在中國歷史上,，大多數(shù)的人口遷移是從北向南進行的,。從西晉的五胡亂華到宋朝的靖康之變，北方因受少數(shù)民族侵擾,，導致大量人口進入長江流域,，這也奠定了中國南方發(fā)達、北方較落后的局面,。但人口的遷移方向并非絕對化,，在清末時期，有一大批流民逆流而上,，從南向北,，或水或陸，開始了人口大遷移,，成為近代史上的一大奇觀,，這就是闖關東。

闖關東發(fā)生在齊魯大地,，遷徙主體是數(shù)以百萬計的貧苦農(nóng)民,，其動機是為了養(yǎng)家糊口。在目睹了流民漂泊不定的生活后,，日本人小越平隆說：“山東人闖關東實質(zhì)上是貧苦農(nóng)民在死亡線上自發(fā)的不可遏止的悲壯的謀求生存的運動,。”在這場運動中,，我們既可以看到宏觀的人口大流動，東北大開發(fā),，也可以看到微觀的 ,，一個個人，一個個家庭的悲歡離合,。

山東人移民東北由來已久

如果說起全國各地的地緣親近度,，山東和東北恐怕要名列前茅。不少東北人都會說,，其祖父輩乃至更往上都是山東人,，東北人和山東人總能攀上“半個老鄉(xiāng)”，這是山東人闖關東的結果,。

話說回來,，山東人遷徙到東北的歷史由來已久，但最初的動機可能不少人并不清楚,，他們是被強制流放而來,。

東北是滿族的“龍興之地”(中國歷史上各王朝及地方政權創(chuàng)始人出生的地方或最初控制的地區(qū)都稱作“龍興之地”，泛指起源之地),，清朝以前，自然也有不少人來到此地開荒拓墾,，但大都是零星的,，并未形成一股潮流。滿族入關之后,，原先居住在東北的人口銳減,，肥沃的土地被日漸廢棄，這才引起了統(tǒng)治者的重視,。于是不少人被強制流放此地,，一則懲罰，一則實邊,，是為“流人”,。

“流人”實際上就是觸犯了刑律，被處流放懲罰的人,。因為地緣較近,，山東觸犯刑律者多發(fā)配“極邊寒苦”的東北，這也就是早期來到關東的山東人,。據(jù)常誠《闖關東：苦難中不屈的抗爭》一文介紹,，這些“流人”，有農(nóng)民起義被鎮(zhèn)壓后的余眾,，有文字獄或科場獄案獲罪人士,，有刑事犯及其家屬,，有失職或犯罪官員、兵士等,。這時的關東“人跡罕至,，出塞渡湍江，越穹嶺,，萬木排列,，仰不見天，亂石斷冰,，朔風狂吹,，雪花如掌，異鳥怪獸,，叢哭林嗥”,。在關內(nèi)生活慣了的人，到那絕塞荒山,、冰天雪地,、遠離鄉(xiāng)土、舉目無親的環(huán)境里生活,，實為凄慘,。

但是，闖關東的主體不久就從“流人”變?yōu)?ldquo;流民”,。其原因很簡單,，人口的激增讓山東變得地狹人稠，而東北卻有著肥沃的土地和豐厚的礦藏,。與其安土重遷而餓死,，不如遠赴他鄉(xiāng)一搏。

據(jù)《青島百科全書》記載,，順治十年(1653年),，清廷頒布《遼東招民開墾條例》，開放遼東,，獎勵招攬的官吏和應招出關的移民,，促使包括今青島在內(nèi)的地狹民稠、災害仍頻的山東人大規(guī)模移民關外,。這就拉開了山東人大規(guī)模遷徙東北的序幕,。

約有2500萬山東人“闖關東”

順治一朝開放了遼東，大量山東人開始遠赴東北謀生,，但這一時期只能算是“到關東”還不能算“闖關東”,。真正的“闖關東”發(fā)生在康熙一朝。

1668年,，為維護滿洲固有風俗和保護八旗生計,，康熙下令“遼東招民授官,，永著停止”，對東北實行禁封政策,。自此以后,，政府沿山海關一帶遍植柳樹墻，中間用繩索相連,，滿洲兵駐扎在那里嚴密地看守著關口,，不允許漢人出關。

可是地域間經(jīng)濟發(fā)展的矛盾沒有解決,，人口遷徙的大幕已經(jīng)開啟,，單憑政府的一道詔令不可能制止山東人到東北。恰恰相反,，從康熙朝開始,，山東人有著更迫切地前往東北墾荒地的愿望，其主要原因就是人口的激增,?？滴趸实劭赡懿恢溃诜饨麞|北的同時,，還下了一道詔令,，對封禁起了反作用，那就是“盛世滋丁,，永不加賦”,。沒有了人頭稅的控制，外加康乾盛世這一溫床,，山東人口開始呈幾何級數(shù)增長，清初山東人口不過400萬,，到道光時期,，山東人口已經(jīng)突破了3000萬，此后仍有增加,，最高時為3778萬人,。與之相應的，是人均耕地不斷減少,，在乾隆年間就降到了“溫飽常數(shù)”之下,，只有3.68畝。于是 ,，山東各地官吏同聲呼吁：“戶口漸增,，百病以人多為首。”

為了吃飯,，盡管東北封禁,，山東流民還是“擔擔提籃,，扶老攜幼，或東出榆關,，或東渡渤海,，蜂涌蟻聚”，一時間山東人的足跡踏遍了遼闊的關東大地,。因這些移民都是在清廷實行封禁后強行進入東北的,，故稱之為“闖關東”，并被后人所沿用,。

到了1860年,，清政府終于認識到封禁不是長久之策，加之鴉片戰(zhàn)爭后清政府對邊疆控制日益削弱,，沙俄不斷侵蝕黑龍江邊境,，最終采納了黑龍江將軍特普欽建議，于咸豐十年(1860年)正式開禁放墾,，打開虛掩的大門,，正式向移民敞開，“東三省之開放設治,，遂如怒箭在弦,，有不得不發(fā)之勢矣”。伴隨著關東地區(qū)的逐漸開放,，流民“出關謀生者,，日以眾多”，年增年長,，蔚成大觀,，山東、直隸流民更是“聞風踵至”,，“終年聯(lián)屬于道”,，使東北終于成為一個“移民社會”。據(jù)估計,，宣統(tǒng)三年(1911年)東北人口共1841萬人,，其中約1000萬人是由山東、河北,、河南省先后自發(fā)遷入的流民,，“而其中以山東為最，約占百分之七十至八十,。由此推斷,，清代山東移往東北的流民約在七百萬至八百萬人之間”。規(guī)模之巨，可以想見,。

據(jù)《闖關東：苦難中不屈的抗爭》一文記載,，在經(jīng)歷了順治朝的開放，康熙朝的封禁,，咸豐朝的再開放這一政策轉(zhuǎn)變之后,，“闖關東”也迎來了人口高峰，特別是到了民國時期,，山東人闖關東迭起高潮,，歷年進入關東地區(qū)的人數(shù)多寡不一，但至少也在20萬人以上,，而超過百萬人的年份有四年,。民國38年間，山東人闖關東數(shù)量達到平均每年48萬人之多,，總數(shù)超過1830萬,，按山東省社會科學院研究員路遇先生的研究，除去回返的人員,，留住東北的山東人達到792萬之多,，“可以算得是人類有史以來最大的人口移動之一”，誠可謂“近代史上空前的大舉”,。

而據(jù)山東教育學院劉德增教授研究,，1651年～1949年，山東大約有2500萬人“闖關東”,。在“闖關東”的人群中,，山東人最多，其次是河北人,、河南人,。一般認為，“闖關東”的人口大約在3000萬,。在“闖關東”的人群中,，山東人占80%左右。

當年最厲害的商人是“山東幫”

盡管背井離鄉(xiāng)的人如此之多,，但這并不意味著“闖關東”就是一場安逸之旅,。

看過電視劇《闖關東》的人都知道,，從山東到東北,，一路上之凄慘、艱辛不是一般人能夠承受的,。時光回溯到100多年前,，膠濟鐵路在1904年竣工，但火車跟現(xiàn)在的飛機一樣，不是窮苦人隨便坐得起的,。繼續(xù)回溯,，在“闖關東”有歷史記載的清朝順治八年(1651年)，章丘朱家峪闖關東的山東人經(jīng)過8小時28分的跋涉后,，或許還沒有出濟南境,。而現(xiàn)在，濟南開往牡丹江方向的1450次列車開始啟動,。8小時28分鐘后,，列車將到達河北省山海關，過了關口繼續(xù)往東北,，便是“關東”,。

“山東人闖關東實質(zhì)上是貧苦農(nóng)民在死亡線上自發(fā)的不可遏止的悲壯的謀求生存的運動。”日本人小越平隆1899年在《滿洲旅行記》中記載了當年真實的歷史畫面：“由奉天入興京,，道上見夫擁獨輪車者,，婦女坐其上，有小兒哭者眠者,，夫從后推,，弟自前挽，老媼拄杖,，少女相依,，踉蹌道上，丈夫罵其少婦,，老母喚其子女,。隊隊總進通化、懷仁,、海龍城,、朝陽鎮(zhèn)，前后相望也,。由奉天至吉林之日,，旅途所共寢者皆山東移民……”這段文字生動地記敘了闖關東的艱辛旅途，當年許多闖關東的山東人“挑起籮筐,，一頭放孩子,，一頭放鍋子”地前往東北墾荒，大體就是如此情形,。

闖關東的山東人進入東北后從事的職業(yè)以農(nóng)墾為主,，兼有其它各業(yè)。時間長了,，山東人在東北的商業(yè),、手工業(yè),、交通運輸業(yè)等方面都大有作為。突破封禁而去東北的商人中有為人稱道的“山東幫”,，《滿洲地志》記載：“山東人勵精克己,，勤儉耐勞，富于團結力,，勞動者互相扶助,，商人互通緩急，恰如一大公司,，其各商店則似支店,，互相補給商品，以資流通,。而在金錢上尤能融通自在,，故雖有起而與之爭者，奈山東人制勝之機關備具,，終不足以制之也,。滿洲人及俄國商人固無論矣，即德國人之精于商者,，亦退避三舍,，不能與山東人抗衡。”

因為山東人的團結,，他們在“闖關東”時,，往往是親戚帶親戚，老鄉(xiāng)幫老鄉(xiāng),，有時一人出外找到活后,，一村子的人都追隨而去了。這種幾千萬規(guī)模的人口大遷移在世界上也是不多見的,。這種傳統(tǒng)直到現(xiàn)在還存在,，在黑龍江，現(xiàn)存著兩個保留著完整齊魯文化的村落——尚志市的“平度村”與孫吳縣的“海陽村”,。這兩個“山東村”在當?shù)睾苡忻?，?jù)說他們的先輩當年闖關東時舉村遷移，漂洋過海,，一路北上,，無論走到哪里，都堅決不拆幫兒,，永遠是一個堅固的群體,。后來，先輩們在黑龍江落了戶,，但村落仍保持完整的山東建制,，并沿用了在家鄉(xiāng)時的村名。

實際上,，經(jīng)過從清朝開始幾百年的沉淀,，繁衍，山東人已經(jīng)將血緣關系,、地緣關系延伸到了人口稀少,、地域遼闊的東北三省，讓東北地區(qū)成了山東人的第二故鄉(xiāng),。

特約撰稿 田野[編輯：光影]